鼠兔（Ochotonikae）作为草原生态系统重要的组成部分，对生物多样性和完整性发挥着重要作用。但我国许多草原覆盖地区，都将其视为“四害”杀之灭之。| 摄影：JAMES HAGER，国家地理图片集

青藏高原浩浩荡荡的“灭鼠”运动，其实消灭的一直是兔子。

误入“鼠圈”的兔子

灭鼠运动，从20世纪50年代末开始，持续至今。

基本上，有草原的地方都覆盖到了。在网上检索“草原灭鼠”发现，类似的灭鼠项目在内蒙古、新疆、四川、青海等牧区被广泛实施。

2022年3月中下旬，新华社报道了某地开展的一次高原灭鼠活动。这次灭鼠面积13.8万亩，上万名牧民群众投放灭鼠饵料达69吨之多。

诸多环保人士和学者质疑，原因是他们针对的并非真“老鼠”，是一种像鼠又像兔的动物——高原鼠兔（Ochotona curzoniae）。

青海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巴丁求英对此表示震惊，“单从生态上讲，这一片草地上还生活着60只藏狐、10只荒漠猫、15只兔狲，以及很多猛禽。‘灭鼠大会战’消灭掉的不仅仅是8万只鼠兔，他们的天敌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要么被毒死、饿死，要么迁徙。”

 
一只“呆萌”的高原鼠兔 | 摄影：田文杰

巴丁求英从小生活在位于青藏高原腹地的玉树藏族自治州。研究发现，在连续实施灭鼠活动的草场，高原鼠兔的种群数量仅为灭鼠前的5%。

当地人总会十分痛惜地说：“草场退化得厉害，到处是老鼠”。人们一直把高原鼠兔当成“四害”里的老鼠。

高原鼠兔有这么悲惨的命运，其实与该物种和老鼠相似的外貌有关。

他们不是害鼠，而是好兔

高原鼠兔真像当地人说的一样坏，要杀之灭之吗？

高原鼠兔不仅不会对草场有害，反而对草场有益。

高原鼠兔隶属于兔形目、鼠兔科、鼠兔属，主要分布于青藏高原及其周边地区。因外形酷似兔子，头又很像老鼠，故而得名。

化石证据显示，高原鼠兔的进化史长达3700万年的时间，在鼠兔属中是非常原始的一种，称得上青藏高原的“原住民”了。

巴丁求英、张同作等多位专家的研究表明，牧场退化并非鼠兔造成，植被丰茂的牧场会遮挡视野，并非鼠兔适宜的生存环境，反而正是退化的牧场吸引了它们，才导致了数量激增。

 
脑袋像鼠，身体像兔 | 国家地理图片集

美国动物学家乔治·夏勒是首位提出为鼠兔正名的学者。1985年，他与中国政府合作在青藏高原进行野外研究，夏勒目睹了当地用毒药大规模灭杀鼠兔的行为。

他在书中写道：“鼠兔很勤劳，一年四季都不休息，即便是寒冷的冬天也不冬眠；他们能够吃掉草场上各种毒杂草，这些是牛羊不能吃的；鼠兔掘洞使土壤变得松软，更容易吸收水分，草就长得更好。”

鼠兔的洞穴还是蜥蜴、苍蝇、蜜蜂等动物的天然“避风港”，在人类大规模开发草场之前，鼠兔已经是草原生态中重要的部分。

 
野花是鼠兔最爱吃的食物 |国家地理图片集

鼠兔同源

让高原鼠兔背上“污名”的根源在于“鼠兔同源”。

在哺乳动物中，兔子和老鼠都拥有终生生长大门齿，所以两者一直被认为有密切的关系。

1735年，现代分类学创始人、博物学家林奈曾将兔和鼠一起归入了啮型动物。直到200年后，有科学家指出兔和鼠大门齿形态有差别，兔形类上颌的大门齿之后还藏着一对小门齿，明显要比啮齿类动物复杂。

但兔和鼠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苦于没有证据。

20世纪70年代，中国古脊椎所野外考察队在安徽潜山一处地质中（时代为早古新世，距今约6200万年前）发现了重要的头骨化石，上面就保存着大门齿。

中国古哺乳动物学家、古脊椎所研究员李传夔先生的研究将其命名为“安徽模鼠兔”。

 
“安徽模鼠兔”化石 | Wikipedia

2005年，Asher等人在《科学》杂志上发文，研究人员通过分子生物学数据将“安徽模鼠兔”化石和现代兔子比较分析发现——

在新生代早期，兔子和老鼠的祖先是一起从其他有胎盘类动物中分化出来的。

这项研究也得到了2013年大数据矩阵分析结果的支持，兔子和老鼠的祖先直到新生代之初才姐妹分离，各自走上了独立演化的道路。

因为长得像老鼠就要被赶尽杀绝吗？

草原犬鼠的教训

北美也曾将草原生态毁坏赖在“老鼠”身上。

在北美大草原上，曾生活着草原犬鼠，它在生态系统中扮演了与高原鼠兔相似的角色。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政府和牧场主以“草原犬鼠侵占了牲畜的牧场”为由，给草原犬鼠定了罪，实施了大肆枪杀和毒杀。致使其分布范围缩减了98％，深陷灭绝危机。

“当时草原犬鼠被大范围灭杀以后，该物种的主要天敌黑足鼬在很多原有的栖息地基本上消失了。”巴丁求英曾以志愿者的身份参与调查。“如果真把鼠兔像草原犬鼠一样灭了，也一定会重蹈覆辙。”

 
草原犬鼠（Cynomys）又被称为“土拨鼠”，其中濒危2种、无危3种。| Wikipedia

“事实上，高原鼠兔是青藏高原上众多肉食性动物的主要食物来源，支撑着世界上最大的食物链之一。尤其是在冬季，其种群数量变化极大影响肉食动物的生存。”巴丁求英说。

从濒危物种红色名录IUCN官网上看，高原鼠兔种群数量呈下降的趋势，已被列入易危物种。

关于草场破坏的原因人类心中应该有一杆称，赖在一只兔子身上算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