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都会争取看很多德语新闻。各大新闻网站浏览一遍,自己感兴趣的报道。然后专门在谷歌输入关键词,专门搜索跟中国有关的新闻。跟往常一样,每天都有很多关于中国的报道。唯一不同的是,最近两个月,很多相关报道都围绕着一个主题: 德国有多依赖中国,以及 以及该如何降低对中国的依赖?就德国经济对中国的依赖而言,各大新闻网站或智库会给出一连串参考数据。昨日ZDF在线也给出了几组数据。 作者写道,自2015年起,中国成为德国第一重要的贸易国,贸易额高达2450亿欧元。 中德进出口总额,德国是贸易逆差国。在上世纪90年代初,中德贸易占德国GDP不到1%,今天约10%。 原则上讲,德国提供高价值产品,如汽车或机器,而中国提供相对简单的产品,如服装和消费品。 德国汽车业在中国贸易领域占了至关重要的位置。 德意志银行2019数据: 德国在中国投资了890亿欧元,中国在德国投资了40亿欧元。德国在中国累积投资高达1.372万亿欧元,中国在德国投资累积5560亿欧元。《新苏黎世报》两位记者也就德国对中国经济,尤其是汽车业的依赖做了解答。几乎每三辆德系汽车买主一位自中国。约一半德国工业企业都需要中国供应商。两位作者表示,在俄乌战争的大背景下,是否应该重新评估这种依赖? 假如以单个国家的贸易额为计算单位,中德贸易额排在首位(2455亿欧),遥遥领先第二名的荷兰(2060亿)、第三是美国(1941亿),第四法国(1644亿)、第五波兰(1470亿)以及第六的意大利(1407亿)。因此,两位作者表示,如果不以单个国家为计算单位,而是经济区,毫无疑问,德国的最大贸易伙伴是欧盟。如果德国今后想减低对中国市场的依赖,首先必须扩大与加深欧盟市场,把欧盟的蛋糕做大。这也是墨卡托研究所持有的观点。听上去是不是有点像欧盟版的"内循环"。 除企业车外,德国化学公司如拜耳和巴斯夫,或西门子都比较依赖中国市场。据报道,巴斯夫和西门子分别有14%的营业额都来自中国市场。依赖中国市场的德国公司多的去了,不一一细说了。两位《新苏黎世》作者最后得出两个结论: 与中国完全脱钩似乎既不可能也不明智。 如果不想被勒索,就必须避免单边依赖。德国《商报》昨日报道,德国外长贝尔伯克邀请西门子与宝马等公司CEO到外交部进行会谈。据称,贝尔伯克直接了当地问他们,需要几年时间才能降低对中国的依赖?这篇报道导语显示,今后对降低中国依赖(的舆论)和行为会持续下去。 德国《南德意志报》就此话题的报道明显要多余其它德国媒体。并非我刻意筛选类似"负面"报道来唱衰中德关系,而是这类报道实在过于常见。但凡有目的地阅读关于中国关系(经济、政治、人文等),你就不可避免地读到这类文章。我很关注中德关系,因此接触过很多相关报道。关于国内防疫措施的报道就先不说了。我想再纠正一个经常被误解的观点。不少德(语)媒(包括瑞士与奥地利)关于中国的报道实际上都是在转述德国学术界和经济界的研究报告或相关论坛。比如今天向大家介绍这几篇文章的数据都来自德意志银行或德国慕尼黑经济研究院Ifo。通常,某种属性的"另类"读者的本能反应是,"有本事,德国可以立刻与中国脱钩。看德国人能不能活得下去"或"不要看人家是怎么说的,而是怎么做的。" 这些人的看法只对自己的立场负责,选择性忽略任何貌似对自己不利的信息,即便这类信息是压倒性的存在。在某些关键性领域减低依赖并不等同于完全脱钩。即便减低依赖性,也不可能立即实现,需要一个过程。基于中德经济关系的紧密度(广度与深度),想降低依赖,少则几年,多则十几年。德国能相对迅速减低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第一是因为德俄贸易只占德国贸易总额的3%左右,其次是德俄贸易相对单一,除了能源没有别的。中德经贸关系则是全方位的。中德贸易额从1990年占德国贸易总额不到1%的比例增加到今天的约10%花了30年时间。这就是说,建立相互依赖的贸易关系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降低依赖则不一定花同样长的时间。 依赖建立在某种信任的基础上。 前德国总理施罗德与默克尔就是过去20年中德贸易的信任背书。现如今,新总理朔尔茨上台后,首次亚洲之行第一站居然不是中国。此举让"去依赖化"派提供了新的素材与联想。这或许是偶然,或许是必然。我们可以再等三年,看朔尔茨在今后三年任职期间首先访问哪个亚洲国家。 朔尔茨关于日本:“我们是价值伙伴。”很多人表示,原本朔尔茨可以首访中国,但基于防疫措施严格,所以就没来。假设这句话是对的,从逻辑上而言,它必然会延生出下一句话:如果因为自己的防疫措施而不能让国外领导人访华,那么这个机会只能让给其它亚的国家,比如日本和印度。当朔尔茨四月底访问日本后,在昨天,欧盟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和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共同访问日本,参加了欧日峰会。 米歇尔甚至还表示: "日本是欧盟在亚洲最紧密的伙伴。" 日本对欧盟的重要性甚至超过印度。 再说,如果德国完全跟中国脱钩,这也意味着中德双方的投资会降到零,这对中国也没有好处。只会两败俱伤。逐步去依赖化的直接影响是: 德国在中国的投资减少了,德国公司的数量与规模会变小,在中国生活的德国人会减少,聘请的中国员工数量也会减少。但是,减少的投资不会闲置着,而是转向其他国家,在其他国家建厂、为其他国家增加超过行业水平的高薪就业岗位等等。关于降低依赖问题,我们可以参考德国(欧盟)对俄罗斯能源的做法。它也不是立刻实施,而是逐步进行的。先是煤炭,然后是石油,最后是天然气。很多人觉得,德国不可能完全脱离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但这些人的逻辑有一个很严重的Bug: 普京。普京可以随时下一个总统令(Präsidentendekret)即日起禁止向德国输送天然气。当朔尔茨访日时,他曾提到过这种可能性。某家德国能源大公司CEO在接受《明镜》采访时也说到这种可能性。假设,普京明天下总统令,禁止向欧洲输送天然气。德国该怎么办?莫非让德国跪着向普京磕头,让他继续施舍天然气?我想,这种可能性更低。那结果是什么呢?第一,德国都会尽力做好相关准备。近几日,联邦经济部长哈贝克表示,德国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只要俄罗斯晚一天禁止向欧盟输送天然气,德国以及欧盟就多一天时间降低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近日,欧盟委员会公布了一项调研报道,假如欧盟想完全摆脱俄罗斯的能源依赖,今后五年内要额外投资1950亿欧元到再生能源。 能源独立是有代价的。同样,经济独立也是有代价的。自由也有代价。回顾到欧盟2020年出台的7500亿欧元经济复苏计划,其中最少有三分之一要用于绿色经济。两者加一起意味着欧盟在今后几年将投资超过4500亿欧元建设绿色经济以及再生能源。这是一种设想或愿景,能不能顺利转型则是另外一回事。但我估计,顺利转型的可能性偏低。更重要的是,对(俄罗斯的)能源或对(中国的)经济去依赖化疑似会成为趋势。大家无需怼我,我们先等一个月(或一年)。到时候再重新做评估。它的过程是漫长的。但很多人在阅读新闻时往往失去耐心与平衡,就想听关于未来对自己绝对有利的发展前景。其他所有可能性没有存在的合理性与合法性。这要归功于那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国师们。很多国内读者已经养成了这种阅读习惯,甚至是理解能力。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信息搬运工,但我想给大家搬运最真实的信息。这些信息不一定符合所有人的口味。不喜欢不代表我就是恶意的。